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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5月16日，由山西省考古研究院（山西考古博物馆）、山西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山西考古文博研究院主办的“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进校园”系列讲座第五场在山西大学考古文博学院120报告厅举行。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馆员黄富成先生带来了题为《何以商都——郑州商都书院街墓地考古发现与认识》的精彩讲座。

书院街墓地位于郑州商都内城东南，由兆沟、通道、墓葬、祭祀遗存等组成，是一处结构与功能明确、具有整体系统性的商代白家庄期高等级贵族墓地。黄富成研究员从“改变郑州商城考古史的一次发掘、发现目前中国时代最早的兆域、发现早商等级最高的墓葬、出土一批重要随葬品、书院街墓地考古新发现学术意义”五方面展开介绍。

一、改变郑州商城考古史的一次发掘

著名的郑州商城（商汤亳都）是中国百年百大考古发现遗址之一，其在中华文明研究中的地位及学术贡献几乎可与殷墟相媲美。但长期以来，囿于城市建筑占压，发掘面积小而零碎，严重影响对郑州商城区域布局等重大学术问题的认识，特别是内城东南区域一直没有大规模的考古发掘。

2021年，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为配合郑州商都历史文化片区建设，对郑州商城东南部书院街片区进行了大规模发掘。书院街墓地考古发掘历时3年，发掘面积15500平方米，发掘规模之大是2021年之前所没有的。

这次发掘，发现二里岗下层一期至白家庄期的各类早商文化遗存360余处，此外还有汉唐以来的大量遗存。发掘区西南高，东北低，因后期人类活动扰动及拆迁等，发掘区西部的商代遗存基本不存。出土商代陶器分“二里岗下层一期、二里岗下层二期、二里岗上层一期、白家庄期”四期。各期遗存分布状况，从二里岗下层一期至白家庄期各类遗存都很丰富。但白家庄期之后，商代遗存寥寥无几，这种情况与郑州商城各处考古发现的情况一致。

建筑基址

墓地南侧发现6组夯土建筑基址，时代从二里岗下层一期至白家庄期。其中，根据第IV、VI组白家庄期建筑与墓地的相邻关系、共时性等综合分析，推测这2组建筑可能为墓地陵园管理用房或其他功能。

南兆沟通道I处原有两处早期建筑，第I组为长方形排房式，残存部分墙基，时代为二里岗上层一期。第Ⅱ组残存部分夯土台基、墙基及柱洞等，时代为二里岗下层一期，第Ⅱ组建筑基址内有互相交织的栣木，类似于现代桩阀式基础，为目前发现商代建筑基址中时代最早的夯土加固结构。

第Ⅲ组建筑位于第Ⅱ组建筑南侧，残存少量墙基槽、版筑夯土，建筑结构不详，时代为二里岗下层一期。第IV组结构为长方形排房式，时代为白家庄期。第V组结构为四合院式，坐北朝南，正房北侧有双排廊柱结构，二里岗上层一期。第Ⅵ组建筑残存部分版筑夯土地基，结构不详，时代为白家庄期。

书院街墓地商代建筑以长方形排房及四合院式为主，与商代其他大型建筑结构类似，为中、小型建筑。

根据不同时期遗存分布情况分析，二里岗时期此处还是一片建筑生活区，有大量灰坑、建筑残迹等，白家庄期发生了重大变化，建筑居住的功能废弃，这里营建了一片墓地。发现有环绕墓地的兆沟，有高等级墓葬并出土了青铜器、玉器、金器等大量遗物。

根据白家庄期遗迹现象分析，墓地可能是在未及充分利用的情况下就遭废弃，其后商代遗存极其稀少。一个明显的事实是，不仅是书院街区域，乃至郑州商城在白家庄期之后就显得人烟稀少。白家庄期之后发生了什么？天灾？环境恶化？外族入侵？王室内讧？……诸多未解之谜期待更多的考古发现。

二、发现目前中国时代最早的兆域

《周礼》：“冢人掌公墓之地，辨其兆域而为之图”。“兆域”是墓地边界，考古中常见为围墓沟，是商周时期高等级贵族丧葬礼制的一种具体体现。

围沟墓的起源受史前环壕聚落的影响。《左传 定公元年》:“秋七月癸巳，葬昭公于墓道南。孔子之为司寇也，沟而合诸墓。”

郑州商都书院街墓地兆域图

通过大面积的发掘，兆沟的南部、北部清晰，根据东南转角确认兆沟东部合围。西部根据兆沟向北转向的趋势进行了复原性合围。兆沟整体近乎完整。兆域呈近抹角长方形，东西长240米，南北宽130米，兆域面积31200平方米。

兆沟形制

兆沟各处保存不一，南部窄，北部宽，现存兆沟最深处1.5米，最宽处6.5米。根据兆沟出土丰富的白家庄期陶片，结合地层关系、碳十四测年等综合分析，兆沟的建造、使用及至废弃均为白家庄期。

兆沟通道：3处

南部通道1处：地面通道，位于南兆沟西段。南部通道Ⅰ，为陆地通道，现宽约2.5米，利用了此处原有夯土房基废弃后的坚硬地基做通道。通道南侧有柱洞遗存。

北部通道2处：栈桥式，位于北兆沟东段。通道外侧均有相关建筑遗存。北部通道Ⅱ为两排木桩支撑的桥体，北侧发现局部墙基、柱洞等，可复原为门道向北的房间(局部：南北3.3，东西3米)。北部通道Ⅲ为三排木桩支撑的桥体，多数柱洞内有柱础石。

先秦时期的兆沟通道较少，特别是栈桥式通道更少，书院街墓地兆沟通道是研究兆沟通道结构难得罕见材料，特别是桥在商文化研究中更是罕见。

书院街墓地兆沟形制、年代均是中国最早的，是去年获得十大考古发现的殷墟西北岗王陵方形兆域的直接来源，把中国兆域的制度推到了早商时期。

书院街墓地兆域具有地理空间分界明显、功能结构完备、祭祀规模化、整体系统化等综合特征，是一种比较规范的成熟的礼制文化现象，奠定了后世中国王陵的基本规制，对于中国陵园史而言，具有源头性和开创性。

经过70年来的考古工作，郑州商城内外城垣、宫殿区、窖藏坑、作坊区、祭祀遗址、墓葬区、夯土建筑、水利系统等各类遗址布局较为明确，但内城东南区域长期没有考古工作。书院街墓地兆域的发现填补了郑州商城空间布局的空白，使商代王都的文化要素更加明晰。

三、发现早商等级最高的墓葬

书院街墓地共发掘南北向墓葬20座，位于墓地东部偏北。其中铜器墓葬3座(M2、M24、M30)，一般墓葬17座。

M2位于兆域东部偏中，其他墓葬以M2为首展开，M2相对独立，为现存墓地等级最高的墓葬。

铜器墓葬M2

1.墓葬位于都城内；

2.以中心大墓为核心的一整套兆域丧葬体系；

3.种类丰富的随葬品；

4.黄金器大量使用、黄金绿松石牌饰高等级礼器的出现；

5.金、铜覆面器组合反映的新的丧葬文化礼俗；

6.最早最完善青铜酒礼器组合觚爵斝斗；

7.早商时期墓底最多狗坑。

郑州商都书院街M2平面图

M2残存底部，南北向，方向198°，边缘挤压变形。墓底南北长2.6米，东西宽1.1-1.3米。深0.35-0.55米。葬三人。M2出土青铜器、玉器、金器、绿松石器、海贝等各类随葬品210余件，是郑州商城目前出土随葬品数量最多、种类最丰富的墓葬，也是目前早商等级最高的贵族墓葬。M2、M24均为三人合葬墓，墓葬中的多人殉葬现象，是早商高等级墓葬的一个重要特征。M2底部六个殉狗坑目前是早商时期数量最多的，是高等级贵族身份的重要标识，与晚商殷墟王陵M1001墓底多坑的性质类似。

铜器墓葬M24

南北向，方向6°，墓口东西宽0.9米，南北长2.52米，深度0.35-0.7米。葬三人，中间青壮年男性，两侧年轻女性,随葬品打碎放在墓室北端，为毁器葬。随葬品铜器有觚、爵、斝、鬲、戈等，另有玉龙形璜、玉璜、玉蝉形管。

铜器墓葬M30

南北长2.06米，东西宽0.68米，深0.12-0.3米。侧身屈肢葬。出土物有铜爵、铜斧、玉柄形器等。

一般墓葬

出土物极少，有不同葬式。

墓地祭祀遗存

发现人牲、猪牲、狗牲以及牛角坑等多类祭祀形式。牛角祭祀，是早商祭祀礼制的一个重要特征，在兆沟内发现有密集的牛角祭祀现象。

密集的牛角祭祀现象

四、出土一批重要随葬品

有青铜器、玉器、金器、绿松石器、海贝等

1. 迄今为止郑州商城考古首次发现一批最新的青铜器器形，如壶式盉、铜斗、铜甗、覆面器等，使早商青铜器组合更加丰富。

经类型学比较分析，三座铜器墓葬均属白家庄期，时间上略有先后。这批青铜器的发现，补充完善了商代白家庄期铜器群。

2.首次识别出早商墓葬中用于丧葬礼仪的扇贝形覆面器：金覆面、铜覆面。

M2出土的扇贝形金覆面、铜覆面，是一种丧葬覆面器，在商系墓葬中首次识别出这种独特的丧葬习俗。用珍贵的黄金做覆面，凸显这一时期丧葬覆面习俗的礼仪感。以往的考古发现，对铜覆面的形制、结构、功能看法各有不同。书院街墓地金、铜覆面器的成对出现，实证了扇贝形覆面的文化内涵。同时，在晚商殷墟乃至商周之际，这种扇贝形器覆面文化现象在马面饰上有所体现，这种文化现象需要进一步探讨。

3.发现早商时期最完善的青铜酒礼器组合。以觚、爵、斝为核心，包含以斗为挹酒器的酒礼器组合早商时期已经成型。

祭祀是古代国家社会生活中的大事，《左传·成公十三年》：“敬在养神，笃在守业。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礼器是用于养神的“祀”，兵器则是用于守业的“戎”。在祭祀神灵或祖先的礼制上，商代非常重视以酒祭祀的传统，在考古发现中，不同级别的贵族墓葬随葬酒器的种类和数量也各有差异。

4.发现郑州商城目前最大的玉戈。M2出土大玉戈，长72.5厘米，是夏商王朝都城地区迄今所见最大者。

M2出土玉柄形器，是郑州商城首次发现的有榫头结构的玉柄形器。早商时期大玉戈、玉柄形器多同时伴出，形成组玉礼器。大型玉礼器在早商后期发展到高峰，同时玉饰器逐渐发展。晚商玉礼器大型化现象减弱，玉饰器兴盛。

5.发现最早的黄金镶嵌绿松石牌饰。

黄金绿松石牌饰用金条塑造兽面纹的轮廓，角、眉毛、眼睛、鼻子、唇部等，以排列有序的绿松石片镶嵌填充，图案类似青铜器饕餮纹。M2出土的黄金镶嵌绿松石牌饰与二里头绿松石铜牌饰在绿松石镶嵌工艺等方面一脉相承，是二里头文化以来嵌片绿松石高等级礼器的延续与创新，开金玉文化之先河。

6.首次发现早商时期扇贝形金覆面。

根据相关研究，黄金经由欧亚大陆传入中国后，考古发现商以前的黄金制品多为小型饰品,如耳坠、颈项环、臂钏等。扇贝、黄金均为外来物品，与本土丧葬习俗相结合，体现了多元文化的融合。书院街墓地黄金器具有规模化、大型化、本土化特征。金覆面是黄金与本土文化深度融合的文化创新，对深入了解早商时期中国与欧亚大陆黄金传播交流的关系，以及对探讨三星堆黄金文化源流有重要意义。

M2出土金覆面

发掘过程中，为了及时解决兆沟布局，厘清墓地选址、墓葬关系以及金属器矿料来源等问题,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开展了环境考古、青铜器高放射性铅检测、古DNA、骨胶原、同位素等多学科研究，目前已取得初步成果。

五、书院街墓地考古新发现学术意义

1.书院街墓地考古新发现填补了郑州商城长期以来考古空白区域。

2.书院街墓地发现的兆域，是早商时期这一制度首次发现，是晚商兆域制度的源头。

3.书院街墓地发现的黄金器、高岭土系白陶鼎、玉杖首、海贝等体现了早商文明多元文化的融合。

4.书院街墓地出土的大玉戈、青铜礼器、绿松石镶嵌器等源自二里头文化，体现了对夏王朝礼乐制度的继承和创新。同时，最早的兆城、多人殉葬、墓葬内设置多个狗坑的习俗等开启了晚商高等级墓葬丧葬规制的先河。

书院街墓地考古新发现展现了早商高等级贵族丧葬礼制的规范，礼器煌煌、金玉齐鸣，早期王权国家的王都文化风采炯炯，实证了夏商周文明的连续性，在早期国家文明演进的过程中具有诸多制度性创新和填补空白的意义。

最早的兆域、完善的酒礼器组合、祭祀多样、墓葬有序、高等级礼器多、黄金大量使用、金玉文化肇始等等。书院街墓地展现了早商时期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全新高度。

讲座尾声，黄富成研究员谈及书院街墓地未来要结合城市规划，做好保护、展示、活化利用工作。并特别感谢顾万发(院长)局长给予发掘工作的悉心指导，特别是他敏锐地注意到了两条沟的形态及其作用，最先提出兆沟的可能，指导发掘并最终发现兆沟围合的文化现象。感谢杜新副院长给予强大的工作支持和保障，感谢各位领导、专家老师的支持、指导、帮助，感谢考古队员们的辛苦付出和拼搏！

分享结束后，黄富成研究员与现场师生进行热切交流，耐心解答老师、同学们提出的相关问题。此次考古发现中存在的新器型、新发现、新制度，如何认识其传承、发展、创新，各位学者都有不同见解，他表示，未来书院街墓地材料公布后，希望大家可以更多地谈谈自己的认识。最后，师生们再次以热烈掌声对黄富成研究员的精彩讲座表示感谢。

文字：张雪琼

图片：郭莉芊

排版：李文恺

一审：王建峰

二审：陈小三

三审：高大伦